初秋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,洒落在堆满书的书房里。一位个头不高、两鬓花白但神采奕奕的老人,正伏在书桌上奋笔疾书。书房中央悬挂的匾额上“滋兰斋”3个大字,显示出书房主人的品位和追求。
“滋兰”源自《离骚》———“余既滋兰之九畹兮,又树蕙之百亩”,作者屈原用播种秋兰、栽植香蕙比喻培养人才。
“滋兰斋”的主人,正是西北师范大学教授、博士生导师赵逵夫先生。他以研究古代文学、古典文献而蜚声海内外,其中尤以楚辞研究见长;他培养的人才遍布祖国的大江南北。
近日,在教育部组织的第二届全国高等学校教学名师奖评选中,赵逵夫先生成为我省唯一获奖的教师。“纷吾既有此内美兮,又重之以修能”
20世纪80年代初,在日本20所高校联合编写的《中国文学史》中,日本一些学者提出,《离骚》等作品并非屈原所著。他们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,由于屈原研究上存在的一些悬而未决的难题,使得有些学者对此发出种种猜测。比如《离骚》中屈原所称的“伯庸”是谁?为何称为“皇考”?
显而易见,日本学者的观点如果成立,那就无疑否定了屈原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,推倒了中国文学的一座大山。
当时正在西北师大攻读硕士研究生的赵逵夫先生,运用音韵、文字、训诂、历史、文学、民俗等方面的知识,纠正了以屈瑕为屈氏始封君的传统说法,完成了一篇震动楚辞学界的论文———《屈氏先世与句王熊伯庸———兼论三闾大夫的职掌》。1983年在大连召开的屈原学术研讨会上,专家们认为此文解决了屈原研究中两千年来一直未能解决的问题,从根本上批驳了屈原是传说中人物的论点,维护了伟大诗人屈原的地位。
全国屈原学会会长汤炳正教授赞道:“大作以熊渠长子伯庸为《离骚》之‘伯庸’,发前人所未发,确为精辟之论。这个新的突破,为屈赋研究,立了一功。”
赵先生1942年出生于西和县的一户书香门第,自幼在父亲的熏陶下饱读诗书。在西北师大读研究生时,又师从著名古代文学研究专家、音韵学家郭晋稀先生,奠定了音韵、训诂等方面的雄厚基础。
大连会议一炮打响后,赵逵夫一发不可收。他撰写的《离骚》中抒情主人公的形貌问题、龙马同《离骚》中两个世界的艺术构思、庄暴郢事件考证等一系列高水平论文,揭开了中国楚辞研究史上一个又一个未知之谜,在楚辞学界引起一次又一次的轰动。他也因此奠定了在全国先秦文学研究中的显著地位,并先后当选中国屈原学会副会长和中国诗经学会副会长。
赵逵夫独特的研究方法,被人津津乐道。复旦大学胡奇光教授在谈到他的研究时说,从语言的角度研究诗赋,在以前还没有人做过,一个新的学派正在崛起。
更难能可贵的是,赵逵夫的研究范围非常广泛,上至远古神话,下至近代王国维,研究领域包括古代文学、古典文献、古代汉语、古代史、哲学宗教、敦煌学、民间文学、宋前戏剧等。
他作的《〈孙膑兵法〉校补》,至今仍然代表了《孙膑兵法》研究的最高水平;
他关于《公莫舞》的考证研究,“使我国现存最早的戏剧脚本及戏剧的产生时间均提前了1000多年”;他首次提出了古今同形字的概念……
他先后在《中国社会科学》《文学评论》《文学遗产》《文史》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200余篇,出版学术专著《屈原与他的时代》《古典文献论丛》《屈骚探幽》等5部。
《离骚》中的“又重之以修能”,意为我还要培养优异的才能。而赵先生之“能”,备受学界推崇。已故著名学者郭在贻先生说,“环顾宇内,真正老老实实做学问者,虑不数人,中年朋辈中,兄当为其一也。”
“冀枝叶之峻茂兮,愿俟时乎吾将刈”
去年教师节期间,全国优秀教师、广河二中马占荣老师在《光明日报》刊发了一篇题为《人生永念一恩师》的文章。作者用真切的感情,平实的文字,抒发了对恩师的怀念、感激和祝福。
他写的这位恩师,正是赵逵夫先生。
赵先生讲课风趣幽默,富含激情,引经据典,信手拈来,颇具名师风范。
他的讲座上,常常“人满为患”,400张座位的礼堂里经常挤下近500人。
高质量的讲课源自精心的准备。赵先生备课非常认真,一门只上一学期的选修课,他写的讲义却有30万字。他对教授《先秦文学》、《楚辞研究》等5门课,每一门都做了二三十万字的讲义。
赵先生经常对他的硕士生和博士生说:学术不创新,那么就是制造文化垃圾,还不如不写。研究生写的论文,如果没有新意,他就打回去要求重写,有时不止一次地打回去。
有一次,他的博士生俞志慧拿出一篇自认为写得不错的论文,请赵先生过目。赵先生看过后,指出其中的不足,并提出了许多修改意见。本以为会受到表扬的俞志慧感觉有点沮丧,但对赵先生的修改意见却是心服口服。
在赵先生的指导下,俞志慧一篇关于儒家文学思想的论文,以其观点的新颖和材料的扎实,入选燕京哈佛学术丛书。这套丛书以选拔严格而著名,选入的都是代表国内最高水平的文章。
赵逵夫主张因材施教,推崇不拘一格培养人才。
他在担任系主任时,系里一位同学写作才能非常突出,但有些功课学得很差,而且纪律散漫。因此,有些老师就对这个学生很有看法。然而赵先生几次在会上说,这是个人才,要爱惜他。后来,这位同学成为全国著名的乐评人。
“冀枝叶之峻茂兮,愿俟时乎吾将刈”,屈原藉此表达了希望学生成才的良好心愿。而赵先生已是桃李满天下。
截至目前,他已培养出25名硕士生和27名博士生。他的博士生中,有9人分别进入中国社科院、复旦大学、浙江大学、中山大学等单位的博士后流动站。赵先生的弟子,已成为中国古代文学和古典文献研究的一支新锐力量。
“路曼曼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”
1992年,赵逵夫任西北师大中文系主任。在学界名声鹊起的他,开始将目光投向了学科建设。
当时,全校只有教育系有一个博士点,而中文系的形势非常严峻,仅有3个硕士点,且当时知名的老教授大多已退休,年轻教师由于知名度不高,对申请学位点信心十分不足。
因此,当赵先生提出要申请博士点时,不少人投来怀疑的目光——这可能吗?
赵先生首先从“中国古代文学”学科入手,实施了一系列改革措施。在1992年进行的全校教学工作评估中,中文系“中国古代文学”课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,并评为甘肃省重点学科。在1992年和1993年由国务院学位委员会两次组织的“西北地区学位点评估”中,西北师大“中国古代文学”学科均获得“优秀学位点”称号,在国内专家通信评议中取得西北地区第一名的优异成绩。
1996年,一个好消息从北京传来:经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准,西北师大中国古代文学学科获得博士学位授予权。这是西北师大的第二个博士点,也是全校15年中增加的唯一一个博士点。
全系乃至全校师生信心大振。2003年,古典文献学专业又被增列为博士点。
2004年,当赵先生从文学院院长职位卸任时,汉语言文学专业已拥有一个博士后流动站、两个博士点,所属的所有二级学科均具有硕士学位授予权。
学科建设,人才是关键。
为了让青年教师尽快成长起来,赵先生鼓励他们到国内著名高校攻读学位或进修,同时规定:凡外出学习进修人员,奖金、福利照发。到2004年,文学院40岁以下的青年教师中,近一半都具有博士学位。
与此同时,赵先生组织科研队伍,积极争取并承担各类科研课题。近10年,古代文学专业教师承担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多达十几项,这在全国也是非常突出的。
为了形成合力,系上确定了重点研究方向。中国古代文学突出先秦文学和诗赋文学研究,古典文献学突出敦煌文献和西北文献研究,汉语言研究则进一步发扬音韵、文字、训诂等优势特点。
在赵先生的带领下,重点研究方向上取得了一个个的突破。
著名学者、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杨义说:“西北师大已成为先秦文学研究的一个重镇。”该校的敦煌文献研究,也走到了全国的最前列。
“路曼曼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”。进入花甲之年的赵先生,正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,继续行走着……